《曼生春胜》
这是“曼生式”中最复杂的一把壶,一把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紫砂壶!
文 | 小伟
初识《春胜》的场景一直记忆犹新。1984年中秋节前,当时我刚上初三,因为一段时间的“良好表现”,父亲特准我和他一道去县城走亲戚。
亲戚家的位置蛮不错,正处宜兴县城繁华地,人来人往,很是热闹。引起我注意的是对面弄堂口的小茶馆,半间屋大小的地儿却被人围的里三层、外三层。
挤近一瞧,原来店家在吆喝一把茶壶,名字叫“菱方”(后来回忆起,应当就是曼生春胜壶),底款不详,说是他上海亲戚拿来寄卖的,开价1000块、另加粮票若干。
▲ 老茶馆 · 网络图片
大家本来还是兴致颇浓,但一听价格,都嘲笑他是想钱想疯了,各种调侃揶揄接连而至。面对众人的冷水大泼,店家似乎有些慌了,不再言语,只是低头自顾自地摆弄着茶壶。
这时,一位看不出身份的黑衣主顾冷不丁冒出一句:“我要了!”掏钱、拿壶、走人,干脆利落、不带一丝云彩。茶馆瞬时鸦雀无声,这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,一把天价壶竟然成交了!店家数钱时手哆嗦地不行,想必自己也是被震惊到了。
▲ 陈曼生像
这下子大家就炸开锅了,甭管当时有没有仔细瞅过这把壶,都在眉飞色舞地形容它做工如何到位、型体如何周正,感叹那位面生主顾的阔绰出手、精准眼力;当然,也不乏大呼“人傻钱多”“走眼上当”者。
其实吧,那时我对“壶的好坏”并无概念,记忆犹新的主要原因还是“这壶竟然能卖1000!”于此同时,店家的一句话也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:“我见的壶算多了吧,但这的确是把好茶壶,各方面都刀刮水线,吃工到没命!”要知道,在宜兴方言里,“刀刮水线、吃工到没命”是对手工造物的至高赞誉。
▲ 图1:清乾隆 红漆描金方胜盒 | 图2:氿岕紫砂 · 春胜图样
《春胜》何为“春胜”?
[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,做曼生壶的人比比皆是,但春胜一式仿佛是被刻意略过了一般。提的人很多,做的人却寥寥无几,能做好的更是少之又少。即使是到了现在泥沙聚下的市场环境,也鲜有出现。偶有一把看着顺眼,价格也是令人仰止,可见其难度。]
春胜又称“方胜”“叠胜”,是由一个或多个菱形构成的纹样,是中国最古老的图案纹饰之一。比如旧时剪纸制成春胜纹样作为装饰,而后又发展到陶器、家具、建筑,寓意延绵不觉、多子多孙,表达了古人对婚姻的美满希冀、生命的无限崇拜、吉祥的恒久企盼。清嘉庆、道光年间,陈曼生创型“春胜一式”也是该纹样的一脉延续。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我对《春胜》如此定义:以强烈的对称式和连续式产生比例交错的层次感、秩序感,全壶韵律外在跌宕起伏、层次分明,内里连通贯穿、同心相连。这种“统一”和“变化”之间碰撞斗争、互补融合的表现,是人们长期以来的审美积淀,反映了我们中国人传统的审美哲学。
我们先谈谈“对称式”: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对称式素来给人以稳重端庄之感,也是紫砂器最基本的骨骼形式。从几何视觉角度考虑,春胜纹的菱形图样既是轴对称图形,又是中心对称图形,所以与其他四方壶相比,这种对称的美感在春胜一式上应当要更加浓郁。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单独看身筒、嘴、把、的子等各构件,均为菱形对称设置,棱角分明、刚劲锐利,将方器的骨感力量表现的淋漓尽致。所以,《春胜》就是一把“工繁制难、锋芒毕露,要体现方器制作最高难度”的壶!
比如:块面裁切必须要利落精准、镶接斗角必须要爽朗分明、穿接走线必须要均匀无差等等,这些看似普遍的方器造型规律在这把壶上要更加严苛地展现,通过规则的、整齐划一的纯粹对称,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,这对制作技艺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。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再谈谈基于“对称式”产生的“连续式”:
我认为,春胜纹样的构图规律应当是传统格律体的一种:以连续的套接生发无穷的扩展,从而产生一种渐次统一的均衡感。而对于方器制作,丰富层面并非盲目堆叠,否则就会让观者的注意力失焦。特别是在《春胜》这种纵向空间比较有限的壶式上,单纯依靠块面数量又易显繁缛。
切题的做法应当通过我们常说的“置阵布势”去营造出来,用有序的循环去激活一种均匀而强烈的韵律,要让人感觉一把“锐气这么重、棱角这么分明”的壶,但是气却是贯通的,刺激但却不刺眼、厚重却不失灵动: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菱形壶嘴、壶把均明接于壶身,壶嘴呈“利剑出鞘”之动式、壶把呈“满弓之箭”之蓄式,连接处作菱形复合套接处理,形成了统一的力度挥洒延伸。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壶身走线过平肩后,以曲线过渡,拾阶而上即为壶口,亦成复合套接式;壶盖则如同上一阶的重复,等比例缩小“壶肩至壶口的递进关系”而为扭座,复成复合套接式;壶扭再次自下而上等比例收缩,再成套接菱样式,同时这些构件相互之间又各自复合套接。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落到具体制作过程,就是要合理合度地确定比例、尺寸,把握好“疏与密、虚与实、大与小三者之间的对比”,让原本支离破碎的视觉元素,在对称的状态下趋于平衡完整,营造一种稳而不乱的气氛,呈现出春胜延绵不绝、生生不息的内涵特征。这是这把壶成功的关键,也是所有问题的矛盾点。
▲ 氿岕紫砂 · 春胜
此外,在砂料的使用上也作了很多考虑,最终选择了本人全手工制备的40目黄龙山四号井底槽清调砂,一方面此料砂性极强、颗粒效果极突出,能够展示黄龙山紫泥的顶尖水准,也能够代表我的多年练泥实践成果;另一方面,此料发色沉稳内敛、胎质坚韧粗犷,对于春胜一式的锐气,能够起到进一步的中和作用,两者相得益彰。
我最初打算做这把壶是在2007年初,期间观察了大量的春胜纹艺术品,请教过擅长榫卯的老木匠、美术设计专业的教授、紫砂厂的老辅导等等,反复否定、不断揣摩,直到2010年底才最终敲定图纸,主要尺寸、样板一直沿用至今,无可再改。
附:
纯背欣赏
顶级砂料 / 270CC±10CC
40目黄龙山四号井底槽清调砂
发色沉稳淳厚、颗粒效果极佳
超高难度器型
全手工泥片镶接成型
方器斗角、走线的极致演绎
寓意祥瑞
生生不息、延绵不绝
一把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紫砂壶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