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渔翁》

 

 

 

重剑无锋、大巧不工,小记紫砂渔翁壶

文 | 小伟

壶 | 小伟

 

 

[ 我对紫砂摹古的理解素来与他人不同,我认为“摹古”应该要在已经吃透的基础上,摆脱枷锁束缚、与前人并肩同行,通过架构的意蕴重塑、尺寸的细微把握,把属于我自己的思辨力度赋予给壶。借用苏轼所言,就是“出新意于法度中、寄妙理于豪放外”。]

 

 

渔翁是中国古诗词中频繁出现的一个意象,或而超脱旷达、或而渊博睿智、或而孤傲坚持,汪寅仙大师创型的《渔翁壶》便是采柳宗元《江雪》中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的渔翁形象。

 

 

因为之前受友人之托,对着汪老的实样进行过测绘,所以我对这把壶各构件的尺寸、细节都非常熟悉。汪壶整体圆圆饱饱、憨朴悠悠,好似一披蓑戴笠的老翁头孤身泛舟垂钓,传递出“身处孤寒之界而我行我素,足履无人之境而处之泰然”的深远意境。

 

作为搏砂抟壶之人,见到好东西,又对它了熟于心,要说内心波澜不惊、丝毫未觉技痒,定是不能的。加上我对紫砂摹古又有自己的偏执。万千缘由之下,制作这么一把有我自己“风格”的《渔翁》,也成了必然之事。

 

[ 既然谈到了“风格”,也不怕再浪费些篇幅具体谈谈它。“风格”之于工艺美术创作并非高深莫测,可以理解为:“‘制作者相对固化的审美观念’在工艺美术品上的常态显现”。而这种观念的固化,受成长经历、性格特征、文化思维的左右,可能需要些时间和耐心,更有些艰苦甚至痛苦。于我而言,执拗、抗争等等这些说不出是好是坏的小九九,也确实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自己的抟壶之路。

 

比如,虽说从砂料、器型考虑,出手需要时朴时秀,但成壶都暗藏侠气,这一点在《小魁方》《春胜》《吴带当风》《六方掇球》《小八方》《定风波》等等这些器型上都有些许体现。但落到《渔翁》上,这种“侠味”还要更加重一点。]

 

 

昔王士祯有云:“一蓑一笠一扁舟,一丈丝纶一寸钩。一曲高歌一樽酒、一人独钓一江秋。”

 

由诗起意,我想要的《渔翁》应当是一位“仗剑天涯、快意江湖”的侠客,一件蓑衣、一顶斗笠、一叶清舟、一枝鱼杆、一面高歌、一面豪饮,似放浪形骸、羡鱼垂钓,又似执剑待发、风云看淡!

 

 

简而言之,这是一把意象清晰明了、意蕴简洁明快,但意境又悠远绵长的壶。要以创造形象的“实”来引起观者想象的“虚”,既显渔翁拙朴粗疏之态,又藏侠客脱俗离尘之气,如果能够达到“重剑无锋、大巧不工”这八个字的境界,那就成功了!

 

“重剑无锋”是一种至高的武学修为,其所包含的“以重克轻之意”恰好与《渔翁》“以拙胜巧之象”完全吻合。落到具体制作中,有2点需要仔细考虑:

 

 

1.把握身筒弧线曲率对奠定全壶意蕴的影响。

 

《渔翁》身筒的轮廓线是一条不凝不滞的顺滑弧线,它从平底抛出,顺势向上延伸,过肩后垂直收为子口,以此奠定了全壶的基调。

 

为了把《渔翁》“形拙”与“神巧”之间互生互为的关系表达到位,我遵循“以实为本、以虚为用”的原则,反复推演这条弧线的进退:既要清简自然、圆融饱满,体现出大象希形、大音希声的道家遗风;又要曲转有度、骨力云亭,具备内劲外放、凛然而立的浩荡侠气。

 

可别小看了这细微之处的调整,也就在这一线之间,在全壶架构上,进一步凸显了身筒张力;在空间对照中,营造出全壶最主要的内部虚境。

 

 

2.把握盖面弧线曲率对浓烈全壶意蕴的作用。

 

壶盖是模仿斗笠造型,与壶身一同塑造出渔翁“青斗笠、绿蓑衣”的主体形象,所以盖面弧线应当是要顺水推舟,更进一步贯之以“侠气”,但也有2个部分要特别留心:

 

一要注意保持整体的气息贯通,所以盖面弧线路径应当是由身筒轮廓切线引出,顺势与身筒弧线一道向上延伸,以此把壶身的气韵做通,使整个架构的膨胀感得到进一步增强。

 

二要注意保持整体的造型均衡,基于身筒造型呈摆裙式宽出考虑,在处理盖面弧线收缩程度时,也要十分谨慎:收缩过小、盖面过高会破坏气韵;收缩过大、盖面过低又易显肥腻。只有探寻到增一分减一分都成谬误的临界平衡点,将架构的重心略微上移,才能增加造型的均衡性,给人以壮而不臃、硕而有力的直观感受。

 

但什么又是“大巧不工”呢?

 

 

“大巧不工”则充斥着老子“无为无不为”的辩证思想。按照紫砂造型规律来讲,整把壶如果一味地追求粗犷,就容易流于呆板,要想满盘皆活,必须巧拙互用、相宜地增加虚华。而这种看似无形的增量,其实就是靠壶嘴、壶把的置阵布势来实现的:

 

比如,《渔翁》锥形直式壶嘴明接于身筒,进一步加重了拙味,容易给人一种“往上强堆”的感觉。所以,我依附壶身弧度,重点把握住壶嘴的收缩比例,用壶嘴“内部之实”来加持其“外在之空”,营造出虚实得宜、张弛合度的空间。

 

 

 

再比如,壶把的设置方面,考虑到整体曲率的调整和重心的位移,改用了上粗下细的造型。这样一来可以与壶嘴呼应成“动势”,向上“提了一口气”,使得力度更加凝重、侠味更加浓郁,避免出现疲懒拖沓的现象。二来“粗把环绕而成的虚空间”与“壶嘴、壶身之实”相互融汇,进一步稳固了全壶的重心,从而达到了最佳的平衡,在“虚”与“实”之间显老翁执竿垂钓、稳定泰然之韵,见侠客一剑在手、四顾茫茫之气。

 

 

 

以上林林总总,就是我对于这把壶的一些思考。应该说,《渔翁》这把壶的思辨力度是非常强的,特别要留意“重、巧、虚、实”之间的关系,面上蜻蜓点水、平淡无奇,里子却是错综复杂、奥妙无穷。我在想,如果再抽象些讲,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力度呢?一种颇具道家色彩的力度,它是外在压力和内在张力的总和,是物理力和妙理力的总和,这必定值得很多器型去参考借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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